登上弥勒湖泉南山的山顶,发现这里比较开阔,山脊向南延伸,一条红色的土路接替了之前的水泥路,蜿蜒而去,消失在另一个峰顶之后。边界的北端是红河春天高尔夫俱乐部,再往前终于看不到房舍了,那里才是真正的大自然。
这里,看不到规整的花坛和错落有致的景观植物,而是一大片绿色。乔木、灌木、草本都想占据一席之地,从上至下,填满了路边的空间,并恣意地蔓延,形成一片绿色的海洋,并随着山势的起伏,荡起一个个绿波。远方雾气腾腾,山峦飘渺,如海中仙山。顺着红土路前行,深入山中,空气极其清新,虫鸣、鸟叫,奏响着大自然的交响曲,心却静了下来。
时至季秋,没有烂漫山花,又不见金黄的秋叶,于是,任何一点别的颜色都会在这密集的绿色之中显得突出。瞧,平常不起眼的杂草,此时一个比一个卖力地扬着穗儿,或比身高,或比穗大,或比姿色。这边耷拉着脑袋像个拂尘,那边翘起头来像松鼠或狐狸尾巴;这边一身雪白,那边一簇紫红。就连长不出漂亮穗子的茅草们也把自己的茎秆染成金黄,不甘示弱地填一分秋色。
看见这些茅草,想起了曾经吃过的西双版纳傣族的香茅草烤鱼,那股特有的清香至今难忘。还有在广州喝过的茅根(白茅根)竹蔗水,一种清热下火的饮料。而眼下香茅无处寻,白茅已过季,满眼的青草和不同的花絮,谁也不突出,谁也不漂亮,分不清是茅、芒,还是荻?
李时珍在《本草纲目》中说:“茅有白茅、菅茅、黄茅、香茅、芭茅数种,叶皆相似。”《易》中说:“夏花者,为茅;秋花者,为菅,二物功用相近,而名谓不同。”那么,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正在扬穗的茅草就是古树中说的菅茅了,或许其中也夹杂着其它的品种,我分辨不出,只好一边欣赏,一边想想其它与茅有关的事儿,想着想着,就觉得它们非同一般了。
回顾历史,这些“杂草”曾经是普通大众非常重要的生活资料。人们用穗作扫帚,用花絮做枕头,用茎或叶作饲料、编草席、造纸等等。它还是民间盖房舍的重要材料,比如茅店、茅舍、茅屋、茅庐、茅棚、茅檐等。另外,有的茅草的嫩苗还可以食用,根可以药用,比如白茅的茅针和根。如今因为生活条件改善了,有了更好的替代材料,也就弃之不用,并把它们当杂草看待了。
而古人心中,这些“杂草”不仅实用,还有不凡的地位。在古代,不论是何种祭祀对象,都必须同时供应牛尾蒿、白茅及应时瓜果,即《周礼·天官冢宰·第一》所说的:“祭祀,共萧茅,共野果蓏[luǒ]之荐。”祭品必须用白茅作为垫衬(蒩[zū],草席),“置黍、稷等祭品于其上”,才表示庄重。其他祭品如牛、羊等牲畜,也一样要用白茅衬垫,如《周礼·地官司徒·第二》所言:“大祭祀,羞牛牲,共茅蒩。”
据说,茅台酒名称的由来也与白茅有关。在贵州省仁怀市茅台镇在18世纪中叶就有二十家酒坊,每年都是在重阳节开始投料下药酿酒。每当初酒烤出时,老板就会在贴着“杜康先师之神位”的地方点上香烛,摆上供品祭祀一番。而古代祭祀时会选一台地作为祭台,上面放置茅草请神,“茅台”因此而得名。
或许正因为“茅”与人们生活的关系密切,文人们也就不惜笔墨地将它们写进文学作品中。根据潘富俊在《草木缘情》中的统计数据,中国古典文学与植物密不可分,其中提到“茅”的就有不少,有的出现次数甚至名列前十,可见其重要性。举例如下,以供参考:
- 十三经所述及的植物中提到“茅”的有《周礼》、《仪礼》,提到“菅”的有《礼记》。
- 中国历代诗总集,在出现次数前十位的植物中有“茅”的:
《宋诗钞》第六位,出现470次;
《元诗选》第八位,出现237次;
《明诗综》第五位,出现273次;
《清诗汇》第九位,出现658次。 - 历代词总集出现频率最高的前十种植物中提到“茅”的:
《全金元词》第九位,出现145次。 - 历代散曲总集出现频率最高的前十种植物中提到“茅”的:
《金元散曲》第十位,出现127次。 - 章回小说《儒林外史》中茅出现5次,处于第十位。
可以明显看出它们已经融入到了我们的文化之中,即使生活中不再使用,我们的精神世界也已经离不开这些朴实无华的“杂草”了,比如我们经常使用的成语“茅塞顿开”、“名列前茅”、“初出茅庐”、“拔茅连茹”、“分茅裂土”、“竹篱茅舍”、“日居衡茅”、“三顾茅庐”等等,都与“茅”有关。
“茅”明显是人们所亲近的植物,多代表美好的事物。比如用“茅茨不翦”来赞扬那些崇尚俭朴、不事修饰、注重实干的人。看,“茅”的生命力极强,外形虽然普通却很实用,于是人们用它代表有实用价值的东西,有真才实学的人,代表积极的心态和勤劳的品质,还用它代指百姓和疆土。
看到这里,你是不是也不再把它们看成“杂草”了。带着这样的心态,来到秋日的郊外,欣赏一下正在扬穗的“茅”,它不美丽,却很有魅力,那是触动心灵的美好感受。看,山野的“茅草”正开着不一样的花儿。
参考:
李时珍《本草纲目·草部·白茅》
潘富俊《草木缘情》
刘魁立、张旭《中国民俗文化丛书·重阳节》